山陜臺故址,位于我所在辦公樓的西側,緊鄰夏都大街的二級臺地上。之所以叫山陜臺,曾是山陜商人停放或寄埋客死于此的場所。由于近年來房地產開發,地面進行大規模改造,原有的遺跡已經很難看到,只有重新修建的普濟寺和山陜臺的門牌號,見證著那一段難以隱匿的過去。
中國人講究落葉歸根,過去對于客死他鄉的同鄉,都會將靈柩停于普濟寺中或于臺上淺埋。大概有棺不沾土,待返鄉后重葬的意思,墓道設穹頂,地面、四壁砌磚,稱為入殮不葬。由于此地緊靠舊時西寧城的南門,明清時期,城中人有喪事,必請僧道作法會,超度亡靈,久之,便形成了固定場所,這就是普濟寺的雛形。
說到普濟寺,就不能不提到那個普濟寺中隨家人扶柩返鄉的崔鶯鶯來。在中國無論男女,一旦到了可以結婚的年齡,就會遭到周圍朋友還有親戚的催促,但每個青年男女都會選擇去一些靈驗的寺廟求姻緣。山西省永濟市普濟寺由于《西廂記》的緣故,使該寺的香火旺盛起來。
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比起山西普濟寺,這個普濟寺就要普通的多了,除了拜殿和兩側的耳房,空間逼仄難堪。
西寧普濟寺與山陜商人貿易的發展有關。雍正十三年(公元1735年),實行2000多年的茶馬互市被廢止,民間經貿開始興旺起來,那時,許多山西、陜西商人開始進入高原腹地,進行茶馬貿易。大概因為山陜商人的貿易影響,西寧城開始繁榮起來,物美價廉,市井繁榮,貿易昌盛。民國時,就有了“山陜客娃半邊城”和“先有晉益老(商號),后有西寧城”的說法。
兩省商人首先在西寧城內修建了自己的社交場所——山陜會館,整個建筑至今保持著清代建筑風格。山陜會館由山門、鐘鼓樓、戲臺遺址、前廳、中殿、后殿組成,坐北朝南,占地面積5600平方米。香廳面寬三間、進深三間,灰瓦歇山卷棚頂,為聚會議事的地方。關爺殿面寬三間、進深五間,硬山頂,前二間為灰瓦卷棚廊廈,后面三間為后廈,正脊置鏤空雕花卉磚,殿內有壁畫痕跡。第二進院有面寬五間、進深三間的二層樓房一座,為三義樓。面寬三間、進深二間的東西廂房,為當時商旅往來休息之地。第二進院西側有一小跨院,有一座面寬三間、進深三間的硬山頂殿堂,為財神殿。
兩省商人在這里拜財神,通商情,敘友誼。他們還在西寧購置義地,一處作為香糧地,在西寧東郊現如今的曹家寨,田畝所獲用于會館日常開銷,另一處就是現在的山陜臺,圍繞舊有的普濟寺暫厝亡故。普濟寺因此被稱為寄骨寺。
明清時期流離異鄉的陜西商人合資興修會館,直接動機之一無疑是為了解決孤身在外所面臨的療傷歸葬等后顧之憂,為自己在異地的經貿活動提供有組織的安全保障和心理依靠。對此漢口山陜會館《重修瘞旅公所記》說,“漢口山陜會館建有泰山廟,西為瘞旅之所,為厝柩之所,更置義地一區,在漢陽七里廟地方。良以兩省之人貿易于斯者盈千累萬,疾病死亡在所難免。有義阡以埋葬,有公所以行柩,并取費資以展時祀”。
瘞所義地“除供死者棺梓暫厝之所,更為病人養疴之所和供歲時游囑之所”,為流寓客商在異地的活動提供了養病、療傷、停柩、厝葬等有組織的鄉緣社會化保障,成為他們流離異地的生命歸宿和精神安全之島。使同籍商人“爰謀凈地,聊作佳城”,“既無暴露之慮,益安亡者之魂……死者入土為安,生者益無遺憾,則曲盡鄉誼而義舉體恤至微者也”。
歷代兩地商人對會館義地建設自是不遺余力。這其中,最重要的儀式便是為亡人所做水陸法會。普濟寺水陸法會也成為重要喪葬佛事活動。
水陸法會全稱法界圣凡水陸普度大齋勝會道場。據《釋門正統》中記載:相傳梁武帝夢見一位神僧告訴他,六道四生受苦無量,為何不作水陸齋普濟他們?這是所有功德中的最大功德。但該如何普濟?梁武帝問了許多僧人,他們都說不知道。醒來后,梁武帝又問寶志禪師,禪師建議他廣尋佛教經論,將會得到指引。于是,梁武帝把許多貝葉經搬到法云殿,早晚閱覽,經過3年時間,撰成水陸儀文,隨即在金山寺依儀修設。梁武帝親臨法會,并詔僧佑律師宣讀儀文。這是水陸法會之始。
水陸法會有三個特點:一是時間長,多則49天,一般為7天。二是規模大,參加的僧人多達千人,一般需要七八十人。三是法事全,凡佛教各種常見法事無不包括在內,還要懸掛數十幅水陸畫,各種供物也很齊全。
創建于明代萬歷三十四年的青海樂都西來寺,寺內藏有當時舉行水陸法會時懸掛的水陸道場絹本畫, 一組24幅,描繪細膩,人物生動,栩栩如生。畫中那些饑荒餓殍、投河落水、客死他鄉的場景歷歷在目,對平民和商人的社會形態心生無限感慨。
需要強調的是,山陜臺還埋葬了300多名秦腔藝人。他們生前很有可能在山陜會館演出,死后靜靜躺在黃土臺上,他們再沒有回到故土的希望。那時備受人們喜歡的秦腔曲目,都少不了那一部《西廂記》。戲曲如夢,古與今、倦客與佳人、夢幻與現實,那繁華落盡風雨飄搖中亂世男女的悲歡離合,前塵舊夢一般在眼前展開,他們在燈影里虛凰假鳳地吟風弄月,低回婉唱。
與我們熟知的《西廂記》結局不同,在唐傳奇《鶯鶯傳》中,張生離開普濟寺后,考取狀元郎,被當朝重臣看重,選為女婿,從此將鶯鶯拋擲腦后,多年后,故地重游,想與鶯鶯相見,鶯鶯拒絕:棄置今何道,當時且自親。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她告誡張生,以前拋棄,現在又何必再說,當時又不珍惜。把往日自己對他(她)的那份真心實意,好好地用在現在身邊的人身上。
以一首詩開始的愛情,最終,以一首詩收場。西廂月下,走進普濟寺,我們在感慨人生如夢的同時,恐怕留下的只有生命的無助與彷徨。